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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東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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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東市

建霖二十五年,春。

春風溫柔若含情,柳條嫵媚如煙,鼓聲一遍遍敲響,配合著寺廟裏的晨鐘聲,玉京城從寂靜裏活了過來。

東市內,各色鋪子都開門做起生意,小攤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,招牌和旗幟升起來,大家都換上了輕薄的春裝,面目一新,喜氣洋洋的迎接新的一天。

富貴書坊店裏,體胖的掌櫃的打著哈欠撥弄算盤珠子,眼神止不住的瞄著不遠處的年輕娘子,才十二三的小夥計正招呼著。

姜浮今年冬日剛過完十七歲的生日,春裝光彩奪目,嫩綠的半臂小袖衫和紅黃兩色的間色裙,這是如今十分流行的款式,和春天相得益彰。

單螺髻上素凈的幾根釵子,尋常人看不出好歹來,但瞞不過掌櫃的,他可是個老江湖了,一眼便看出出自多寶閣,絕對價值不菲。

頭上的帷帽被主人隨手揭下,放到隨行的小女使手裏,姜浮看著小夥計拿出的話本皺了眉,不滿道:“《嬌嬌傳》《李十娘》

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?把你們這兒賣得最好的拿出來。”

小夥計忙連應了幾聲,把那些讀書老爺們最愛看得拿了出來,姜浮隨手略微翻了翻,便紅了臉,一下子把書本子蓋上。

不是什麽丞相千金非我不嫁,就是中狀元娶公主的美事,男女情事,描寫更是繁多且細致。

她輕斥道:“淫詞艷語,這種東西你們也敢賣?”

小夥計忙道:“娘子,這真的就是小店銷量最好的了,您讓我拿來,我拿了您怎麽反而還生氣起來。”

掌櫃的坐不住了,從櫃臺裏走出來,把瘦小的夥計扒拉到一邊,又上下打量了這位。他自詡是玉京城的萬事通,卻並沒有認出這是哪家千金。

想是從城外新搬來的商賈人家,有幾個臭錢兒罷了。

他懶洋洋道:“我說這位娘子,你到底想要什麽話本兒,我這可是玉京城內最大的書店了。連這兒都沒有,其他地方可更找不到你想要的了。”

姜浮略想了一想,忍住不喜道:“可有志異類的?”

掌櫃得挑了幾本扔到她面前:“這幾本,不都是嗎?”

姜浮翻開看了一眼,就又飛快地扔了回去。這哪是什麽志異類故事,分明是春宮合集還差不多。什麽花妖狐仙,主角書生來者不拒。

她並未十分惱怒,仍好聲好氣道:“就沒有女子做主角的嗎?”

掌櫃的瞇著眼笑:“我說娘子,你就別跟我說笑了。”

姜浮“哼”了一聲,懶得理他,自顧自得翻找起來。她就不相信了,這裏的書擺了四五個大架子,怎麽可能真的找不到一本她樂意看下去的。

只不過這個掌櫃的實在討厭,說話陰陽怪氣的,臉上是笑容滿面,姜浮卻總覺得那眼神,看不起自己似的。

她埋頭挑選,身後的小女使許是站累了,活動起來。

小女使名叫盈枝,今年才十五歲,比姜浮還小兩歲。

年紀小,最愛看熱鬧,姜浮出府的時候,她鬧個不休,定要出來見見世面。

姜浮真是怕了這小鬼。

春日上午的陽光還不甚濃烈,照的人犯困,那掌櫃的見姜浮不再搭理他,自覺沒趣,跑回躺椅上繼續曬太陽去了。

書店內只有姜浮一個客人,安靜極了,外面的聲音卻多起來,盈枝捧著帷帽,情不自禁地就被外面的動靜吸引過去。

姜浮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到門外了。

忙放下手中書本,喚道:“不準亂跑,小心被拍花子拐了去。”

她剛才專心致志,沒註意到外面的聲音,此刻走出店門,才註意到外面一片狼藉。

原本其樂融融的百姓們,此刻卻像逃命一般,人擠著人往前跑,中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,在路人的腳下叫喚。

“哎呦,踩死我了。”

好運的能爬起來,或者是遇到好心人拉他一把。但運氣不好的,只有□□的份了。

原本整整齊齊的攤子上的東西,胭脂水粉和剛出鍋的胡餅,此刻都散落在了路上。

外面太亂了,姜漸想拉盈枝回去,掌櫃的卻先她一步,已經使喚著小夥計把門關上了。

姜浮這才真的生氣了,讓她們進去又怎樣,她們倆還會吃人不成?

盈枝個子小,一個沒註意就隨著人群不知道被裹挾到什麽地方去了。

姜浮跺了跺腳,這時候她才真正看到百姓們躲避得是何物,居然是一只斑斕白虎,正朝著這個方向奔來。

她也顧不得許多了,本想隨便找個店面躲一下,但大多數店都關了門。就算關門的,也有不少被那白虎的爪子拍碎了木門的。

這種猛獸,在鬧市裏見到的人,又有幾個是對它的對手。大家自然是護著腦袋跑得飛快,力求保一條小命。

姜浮自然不可能留在原地,白虎雖然並未進行撕咬,但就像貓玩老鼠一樣,把人一爪子拍出去老遠,姜浮看著都覺得心驚肉跳。

盈枝已經不見了身影,卻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她的聲音越來越遠,想來就在附近,她個子矮,被淹沒到人群實在不好找。

姜浮盡量避著大部隊,往小巷子裏跑,要是跟著大多數人一起跑,被人踩死比被老虎咬死的可能性大得多。

左扭右拐,總算到了相對安靜的地方,姜浮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,就看到了一個拿刀子的人,正對著拎著一個青衣郎君的衣領,應該是在進行打劫。

她不知道的是,猛虎還是其次,有那些不懷好心思的,趁著這次混亂已經動作起來了。忙中順錢袋的,拿人東西的,更有甚者,人販子都出來了。

渾水摸魚,這可是作奸犯科的好機會。

她躡手躡腳想走,卻已經被看到了,那賊人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,胡子炸開,眼睛瞪得像一頭牛,兇神惡煞。

他一見到又來了個肥羊,立馬眼神發亮,姜浮十分上道,將錢袋拋過去。她心中肉痛,裏面足足有二兩銀子,這可是她一個月的月錢。

“好漢,我把錢都給你了,你就放我走吧。”

賊人眼珠子在她身上又打量了一圈兒,他並非打家劫舍之徒,今日東市騷亂,拿出殺豬的刀想發一筆橫財罷了。

掂量了一下姜浮拋過來的錢袋,他猶自不滿,外面已經有馬蹄聲和金吾衛的呵斥聲。他看了看手裏一窮二白的男人,嫌棄的松了手。

屠夫發了狠,決定再賺一筆,他拿著殺豬刀,逼近這個穿戴富貴的年輕娘子,準備把首飾和瓔珞玉佩等洗劫一空。

姜浮看他面色不善,立刻扭頭想跑,她也聽到了外面軍隊的聲音。

只要出了這個巷子,她就不信,居然還在金吾衛眼皮子底下行兇。

只要跑出去,只要跑出去……

原來被他打劫的那位郎君也飛撲上前,死死抱住屠夫腰身,任憑他怎麽捶打不肯放手,咬緊牙關喊道:“娘子先走。”

屠夫第一次做這種事,心理也有俱意,被一個弱質書生困住,一時間不知怎麽辦才好。

姜浮飛快跑出兩步,只要再穿過一條小巷,外面的金吾衛就會發現她們。不光是她,這位青衣郎君也能得救。

剛拐到另一條巷子,她看到巷子盡頭進來一人一馬,馬上的人穿著鵝黃色圓領袍,面目英俊,他也發現了她,面露疑惑地看過來,像是在問她為何在這裏。

是太子殿下謝聞,他不是應當在游春宴嗎?怎麽會出現在這裏?

心裏雖有疑惑,姜浮仍然放了心,有謝聞在此,總算是性命無逾了。

謝聞驅馬又向前走了兩步,看到正在僵持的兩人,大致一想,便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了。

謝聞道:“讓一讓。”他已從背後抽出了一根羽箭,搭在弓弦上,姜浮顧不得許多,下意識地照著他說得做,飛快退到了他身後,生怕他不小心誤傷到自己。

謝聞拉弓,屠夫和青衣郎君兩人還在糾纏,似乎沒有註意到這邊的動靜,姜浮心裏緊張,該不會一箭把兩人都射死吧?

她正胡思亂想間,謝聞箭如游龍,已經射出,正中屠夫拿刀的手,他吃痛,手裏的刀柄拿不穩掉下。

姜浮還沒來得及說句稱讚的話,那屠夫的情況卻不對起來。

中箭之後,他整個人都抽搐著,口中血沫不斷湧出來。

青衣郎君察覺到人逐漸沒了掙紮的力氣,才放開了手,跌坐在地上,眼前是屠夫的屍體,眼睛瞪得老大,好像死不瞑目地看著來人

青衣郎君好似被嚇到了,不住喃喃道:“死人了,死人了……”

坐在馬上的謝聞也皺了眉,他並無意傷人性命,所以才射他拿刀的手。

他的箭,本來是用在游春宴打獵游玩的,絕不會淬毒,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。

他從馬上下來,本來想上前察看,又看到站在一旁呆呆的姜浮。

她是個姑娘家,這種事情未免太過血腥。謝聞把馬牽到她面前,問道:“會騎馬嗎?”

姜浮點點頭。

謝聞道:“好,騎著這馬,去外面尋內率府的人。”

他怕姜浮身量不夠,朝她伸出了手,想要托她上去。#

外面依舊雜亂喧囂,不遠處還有一具新鮮的屍體,這也壓不住謝聞身上的冰雪之氣。

姜浮和他也算見過多次,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他,心裏暗暗感嘆,艷若桃李,冷若冰霜,貴女們中的傳言果真不假。

她本來想伸出手的,卻看到自己手上沾滿了青蘚,還有泥汙,快速收了回去。謝聞好像很重儀表,若是弄臟了他可不好,她訕笑:“我可以的。”

謝聞略低了頭,姜浮手腳並用爬到馬背上,不愧是東宮的馬,長相英偉,還十分溫馴。

她坐好了之後,才又問道:“殿下,你的馬給了我,你一個人在這裏怎麽辦?”

謝聞道:“無礙,外面都是金吾衛的人。你去尋你阿兄,讓他去大理寺報案。”

姜浮驚訝,原來姜漸也在這裏。好奇怪,謝聞和姜漸不都應該在京城學子的游春宴上嗎?怎麽會出現在東市。

她還在思索,謝聞已經拍了一下馬背,白馬飛騰而起,姜浮立馬抓緊韁繩,她回頭看過去,謝隨已經走近了那死去的屠夫,彎下腰來去察看。

外面都是金吾衛的人,明明只要出去就可以,他又何必非要把馬給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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